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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5

Part 5

周五。

如果算上今天的日子的话,距离上帝的安歇日还有两天,而距离人们自己的休息日就剩下不到一天了。

究竟是人类懒惰而僭越,擅作主张地将其延长了一日?还是上帝僭越了人类,将本来是两日的歇息通过一本圣经削减了一半?

神能够僭越人吗?听起来还真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San Eliseo中学即将开始上课。

说起来,Eliseo是普通的西班牙男子的名字,这所中学也是以最早期来到本岛上的西班牙殖民者的名字命名的,而当初来此的西班牙人们,已经随着三百多年的悠悠岁月而被时间冲去了姓氏,只留下了名字。

那他们当初乘坐而来的盖伦帆船,也许就沉没在距离棕榈港本岛不远的海底,在珊瑚礁,鱼群,寄生生物,水,阳光,和盐分种种种种之中,隐没成一片灰白和一片蔚蓝。

教室的门是滑动式的,门板是淡橘黄色,在距离门顶四分之一门板的地方开了扇玻璃小窗,方便于某人站在门外窥探教室内的情况,而这个人大多数时候是校长,有时候是在上课时窜出来的学生,没有任何时候是好事的老师。

门板下的轮子是塑料的,轨道的外面是金属,嵌在地板的瓷砖缝里,但是内部与轮子接触的地方还是塑料,这一下被推开。

教室内的学生还算是有所礼貌,在人进来的时候,中断了上一刻还在进行着的活动----闲聊,玩手机,看书报杂志----均与学习无关,还有更为匆忙地,则是在教室里解决着早上的肚子问题,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口中叼着吸管,用力地去嘬纸盒底部薄薄的一层牛奶或者果汁,然后吸管里混着少量也体和大量空气,变成气泡,破裂,发出了响亮而且尴尬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走进来的老师,大家先看到的,是他脚上穿着的皮鞋,一般的款式,一般的品牌(商标在鞋面上,很小,尤其是走起路来的时候,只能够看到铜金色的一小点儿),然后是深蓝色近黑的西裤裤脚,在走步的时候,裤脚因为抬脚的动作飘起来,可以看到鞋帮之上露出的黑色袜子。衬衣和拉链夹克,并不是那么的正式,但是却保暖而体面。先生有诺曼人的棕色头发,发丝在头皮上的走向有迹可循,被整齐地打理过,看上去像是用了发蜡固定,但再仔细已看其实没有。他还背着个挎包,皮质,深色,背带挂在右肩上。他走到讲台前,把包放在讲台上,拉开挎包的拉链,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再摸索一番,拿出眼镜来,展开镜架,让镜架的鼻夹贴合在他鼻子的皮肤上,完全是一副还未到不惑之年但是也不再是年轻气盛的青年知识分子。

把HDMI线插到笔记本的接口上,然后按下电源键。

先生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一分钟,其实抛除不必要的秒表,实际上只剩下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电脑应该能够完成开机,初始化,登陆账号三部曲,然后来一个周五早间的掐准了点儿的漂亮登场。

又过了十五秒,当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跃出天蓝色背景画面之时,已经关上的教室门再一次被推开。

在这个学期这门课的这个班上,有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江雪是到得最晚的那一个。

这里的“最晚”是限制于“正常到课的学生”范围之内的,请假的不算,翘课的不算,当然,迟到的,也不在比较范围之列。

一来二去,江雪就成为了固定的那个“最晚学生”了。

一双白色的中帮靴子,鞋跟踏着瓷砖的地面,黑色的春季连裤袜之下似有若无地透出一点点皮肤的白色。红色的短裙遮住了大腿的三分之二,上身则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在袖口上有装饰性,突出女性特色的织边,最外面套了一件黑色面料描米色边的外套,领口有用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如同漫画当中所描绘的日本女高中生制服那样,但是却又感觉多了点儿成熟的味道,或许是因为那昂贵的织物所引发的错觉?

江雪的头发是咖啡色的,相比于先生头上的那一抹褐色,色调偏淡,前半边头发梳得整齐,刘海用一枚淡蓝色的发卡向左边夹住,露出小半个如羊脂玉一般白皙光洁的额头,后边则是用缎带扎成了马尾,头发因为烫过而有些卷曲,连带着马尾辫也是略带卷曲的,此刻,这一束马尾似乎还没有随着主人身体的静止而静止,还带有着残留着的运动痕迹,一晃一晃的,因为卷曲远看又觉得有些像一个弹簧。

“啊,”看到教室里一派安静肃穆的景象,江雪不禁惊讶地叹了一声,很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音量,她的声带的振动,只是引起了空气之中微微的波澜,就连门边儿最为前排的那位也在怀疑自己是否确实听到了江雪的声音。

“我,迟到了吗?”一对青绿色的瞳仁,透着那澄澈汪汪的泪腺液,在教室的空间里四处发散着宝石样的亮光,那样的恣意充盈,那样的青春,那是天明之前,在海平面上,由黑夜以起自身的消散为代价所馈赠与人间的青绿色。

坐在门边最前排的男生,抬起他的手来,向门口的江雪左右晃着,示意“没有”。而讲台上的先生,则是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瞥向教室当中一前一后成对空着的两个座位,让江雪快快落座,马上开课。

心领神会的江雪走进了教室,靴子的鞋帮又开始敲起地板上的瓷砖来,落座之后,后面一个空座位仍然是“虚位以待”,但是响起的代表开课的铃声却宣告了其主人被划归于“迟到学生”之列。

先生看到那刺眼的空座,手指推了下眼镜,让镜架与鼻子和耳朵贴得更为紧密,更为牢靠,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什么表情,就让这个空空的方格消失在了自己的注意力范围之内----反正情况无外乎三种,请假,迟到,旷课,都会有人来做妥善处理的,他只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纯粹的教师。

“那么开课前,先请一位同学来做上星期的读书报告,”一边说着,一边他翻开本课程的花名册,按照姓氏首字母,从上而下列出所有学生的名字,由A至Z,但是,却又想起来,在早晨的第一节课的开始,这个报告一定得是精彩而吸引人的,这样才能够让这些尚在想念与周公之会,或者血液里缺乏足够的糖分的学生把精力集中在课上。综上,他必须得去寻找班里水平最高,最为可靠的学生来做这份报告。

那么答案很明显了,先生抬起头,看着教室内的一干学生:“洛篍。”

无人应答,过了一秒钟,三十四个学生有的开始面面相觑,再过一秒钟,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已经响起来了。

“抱歉,先生!”江雪,在她的座位上,举起右手来,但不是笔直的,像小孩子回答老师问题那样把手举得像旗杆一样,而是拇指外的四指由着重力牵引向手掌内微弯曲着,看起来如虚握住什么东西,“洛篍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他身体不舒服,今天要请假。”

很简单的情况。

“好吧。”看起来有点儿失望,但是却很相信,先生点了头,“那报告就你来做吧。”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

我他妈的不知道着了什么道儿,也许就是为金钱的蛊惑,熬了大半个晚上,把那位Christian Pike小姐(我姑且如此称呼之)要的画给画好了,再上了色,当我敲下回车键,把成品发送向指定的信箱的时候,我再看了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已经是八点十二分了。

困倦和劳累在完成的瞬间猛然袭来,差点儿,就差一点儿,我就要没有招架住,直接仰脖靠在椅背上入睡。

当一个人很困乏的时候,大脑就会开始它的欺骗活动,你会感觉到不存在的事物,听到不存在的声音,脑海里是五颜六色同时嘈杂喧闹,各种莫名其妙的想象就会接二连三的浮现在眼前。

一会儿,我觉得自己是一头驴,在我的背脊上勒着皮带,而我的眼前有萝卜,用一根线挂着,我迈开自己的蹄子去追,可是无论怎么追,那萝卜就一直都距离我这么的远。“噢,他妈的,这萝卜会自己跑起来,它是魔鬼,它是魔鬼啊!”作为一头蠢驴子的我是这么想的。

又一会儿,我想起了希特勒,“在维也纳苦学”的那一章节,二十岁的青年希特勒居住在流浪汉的收容所里,铁架床,薄被子,还有烧着开水的炉火,他靠着画画为生----和我一样擅长画建筑画,同时他又大声地,激动地和别人辩论着政治,可我对政治又兴趣寥然。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今天我铁定是不能去学校了,于是我拿起键盘旁边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翻找着自己的同学。

“她应该正在路上吧。”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拨通了江雪的电话。

而此时的江雪正在哪里呢?

一辆酒红色的Jaguar F-Type正在街上以颇为缓慢的速度行驶着,驾驶座上的江雪坐得端端正正,双手把着方向盘,像是很认真开始得模样,但是实际上她的眼睛又很不老实地,透过两边的车窗东张西望,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哼哼着曲调。那喉头和鼻腔振动所发出来的声音很悦耳,但是又很快被淹没于车载音响里播送出的广播的声音当中----她也不怕被播音员的声音打断了节奏。

她实际上在找一个地方靠边停车----她要把车停在距离学校附近的街道旁,然后走路到校。她说是为了锻炼一下多走几步,可是谁都能够透过牵强的接口看到她真正的用心,当然了,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余者连借口都不需要听到,因为根本不了解。

手机响了,江雪停止了哼歌,左手的拇指在方向盘的多功能按键上急速连按,把车载的音量归零,然后右手松开了方向盘,拿起一边的手机:“喂?”

“喂,江雪,你。。。在哪儿?”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柔弱,还带着一点儿恳求的意味,听上去或许大都会心软吧。

可那只是因为洛篍困了。

“在去学校,半路。”

“那,你能帮我请个假吗?我感觉,身体有点不舒服。”

说到这里,那良心像是一根针一样,刺进了我的血,我的肉,引起我的疼痛,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就要放弃了撒谎的想法,尤其是对于江雪,更让我无法叛逆。

但,又或者一回生,二回熟?

恶向胆边生,我像是一个即将踏入“学校坏分子”行列的边缘人,我终究还是战胜了自己心中的温顺的小兔子,坚定了自己要翘课的信念。

“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半真半假的说法,即使认真追究起来,我也没有说谎。

听起来,有点自欺欺人?

用一个小谎言,来代替一个比较大的谎言。

也许这样良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你不要紧吧?”

江雪关切的语气自手机的听筒中被我听到,我稳住自己的阵脚:“不要紧,休息一天就好了。”然后在故作轻松地说了句俏皮话:“然后再休息一个周末就更好了。”

我听见她也轻轻地笑了一下,好像真的被我逗笑了。

“好,我帮你请假。”

“谢谢。”

“不客气。”

PS:终于能够推进一下情节了,我也想了挺久才想出女主角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儿。(或许“我”的母亲才是真正的女一号?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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